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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源:北京日報 |
作者:安武林 |
發布時間:2019.03.15 |
從醫院出來,順便走進了社區的公園。
去醫院倒沒什么大病,只不過抽了點血,想驗驗血糖血脂什么的。我的血管很細,但這一次抽血很順利。上一次,排在我前面的一位大娘可慘了,抽血的針扎了五六次,都沒扎對地方。挨到我的時候,我發現年輕的女醫生有點慌了。一針扎下去,扎錯了,血像輸點滴一樣,一滴一滴往下滴,但女醫生不敢另扎了。等了好大一會兒,玻璃管里的血才有三分之一。這位醫生對另一位醫生說:“看看血夠了沒有?!绷硪粋€拿進去計算了一下說:“夠了!”想起來,心里有點暗暗發笑。其實,不用那么緊張,錯了,再來一次唄,我是充分理解充分尊重醫生的那種患者。
五十歲之前,我幾乎不知道醫院的門沖哪個方向開著。五十歲之后,突然對醫院愛得不得了,醫院就像我熱戀的一個女朋友一樣,恨不得天天去和她約會。生命就是這么脆弱的東西,也是很滑稽的東西。胡思亂想著,都忍不住想放聲大笑。想象力和思想都是人類最寶貴的財富,我喜歡享用它們。
因為很早,公園里的人也稀少。初冬,到處都是金黃金黃的葉子。尤其是銀杏的葉子,黃得水靈,濕潤。一片片玲瓏的小扇子一樣的葉子,在枝頭驕傲地搖曳著,似乎在顯示著它身份的高貴。我不喜歡干凈的路面,我喜歡鋪滿落葉的銀杏小樹林。土地松軟,樹葉在腳底下沙沙響著,像美妙的音樂一樣。
轉過一個彎,我聽到了手風琴聲,還有歌聲。我好奇了,唱歌拉琴的人在哪兒呢?越過幾棵茂密蒼郁的松樹時,我終于發現了一個中等個兒的男人,穿一身黑衣服,戴著帽子,一邊走,一邊拉琴,一邊唱歌。我躡手躡腳地跟在他身后,聽他拉,聽他唱。跟他走了一段,盡管我的腳步很輕,但他還是察覺到身后有人了。他一側身,打算給我讓路,我看清了,這是一位大約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出生的男人,眼睛不大,臉方方正正的,渾身上下透著精明精干的勁兒。
我說:“沒事沒事,我一直跟著你在聽你拉琴唱歌,怎么樣,給我唱一支如何?”
我很冒昧,很唐突,但我是真誠的,喜歡的。我沒想到,他很爽快地答應了。
我說:“拉一支新疆的歌曲吧?!?/p>
他說:“哎呀,我不會新疆的歌兒啊。這樣,我給你拉一支《冰山上的來客》電影插曲,《懷念戰友》如何?”
我說:“好啊好??!”這支歌曲也是新疆風格的。我不是專業人士,只能瞎猜。
他完全轉過身來,正面對著我,猶如登臺演出一樣,重新披掛了一下手風琴。運氣,清嗓子,這才開始唱。他的耳朵上掛著耳麥。
熟悉的旋律,悠揚的旋律,一下子塞滿這空曠的公園。遼遠的思緒,滄桑的歲月,溫暖而感動的人生,都被這琴聲和歌聲點燃了。
兩個陌生的人,偶遇,為歌聲,為琴聲,美麗了那么一小會兒。
我問他:“你沒參加社區的樂隊么?”
他說:“沒有沒有,我是瞎樂和,自己玩?!?/p>
出了公園的小門,我們客客氣氣地分手了,彬彬有禮地分手了。
陸陸續續,路上多了趕著上班的人。突然之間,我有一種沖動。我想對每一個陌生的人都說一句:“早安,朋友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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